永远的先生
——沉痛悼念雕塑宗师程允贤先生

  2005年11月23日晚10时,我突然接到医院陪护人员的电话,说程允贤先生可能坚持不住了。我脑子嗡的就炸了,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呢?前几天程先生不还是好好的吗?我们还通过话呢!一时间没敢多想,我放下电话赶紧驱车由下苑一路急驶到医院。
  在阜外医院,我见到医生正在给程先生做人工呼吸。程兵告诉他我来了,他看着我,脸上浮现出一丝他惯有的笑容,向我微微摆手示意。我赶紧俯身握着他的手,不知是衰弱,还是激动,老人的手有些颤抖,手很凉。他细声地说:“品昌你来了,我真想念大家,想念所有的朋友!”此时的程老思维还很清醒,一直回应着大家的问候,但呼吸已经很困难了。在最后的生命时光里,这位意志坚强的老人一直全力配合抢救,我们含着眼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程老,您一定要坚持,要挺过去,会没事的……”
  然而,一切的一切,都未能挽留住这位老人的生命。24日上午,程老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而此刻,程老的面容是那样的安祥慈善,就像平日里领着雕塑学会往前走、和大家一起做雕塑一样……这位和蔼可亲、乐观豁达、功德卓著的长者真的驾鹤西去?我的大脑陷入了混乱。
  还记得前一个星期,我和程老通过一个长长的电话,他的声音中气十足,特别洪亮、清晰,和平时没有两样。当时我觉得无比欣慰,以为他肯定是在康复了。电话里我向程老简单汇报了与他合作的两个项目——延安“五大书记”群像和长沙“三湘雄关”浮雕的创作进展情况。我知道他特别关心这两件雕塑,生病前一直嘱咐我要好好地、认真地去完成,要精艺求精,认真推敲形象塑造的每一个局部,力求做到完美表现。病重期间,他还牵挂着“五大书记”的创作,甚至硬是抱病在病房里完成了五个肖像的塑造和全面调整。他的这种献身雕塑的敬业精神让我深深地感动。回想起来,程老完全是在雕塑创作状态中走完自己最后的生命旅程的,而这件雕塑也算得上是程老雕塑艺术的绝响。那天的电话聊天,听得出来他情绪特别好,像往日一样健谈并开着玩笑,他兴奋地说:“过几天就要动手术了,‘胡一刀’ (中国心血管科专家第一人) 会来为我做这个手术”,“哈哈,等我做完了这个手术,我又可以和你一起玩泥巴了,还要和你一起去趟景德镇……”老人非常乐观和风趣,他对这次手术满怀信心,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病情的严重性,也可能他根本就不相信他的雕塑事业会在这里终止。艺术寄托着程老的生活热情和理想,既然还有那么多艺术上的事情要做,生命的旅程怎会结束?老人一定是这样想的,他虽然没来及等到这次手术,但一定是怀着对艺术的陶醉和憧憬而去的。这样的人生归宿,委实是一种功德圆满的非凡境界。
  程允贤先生是当代中国成就斐然的艺术大家和肖像雕塑宗师。他对人、对事业、对学术一贯至诚,是一位深受人们尊敬和爱戴的艺术家和长者。在近半个世纪的艺术生涯中,他始终以记述伟大国家历史、表现崇高社会理想的雕塑艺术为自己的人生目标,将巨大的热情和旺盛的精力投注于雕塑创作,为中国雕塑艺术的当代发展建立了卓著的功勋。他有很强的事业心和责任感,而且惊人地勤奋。他把艺术看作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东西,把工作当作乐趣,几十年如一日地与泥土打交道,没有双休日、节假日地工作,把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工作室里,为国家和社会创作了巨量的雕塑力作。程老是一个非常具有亲和力、感召力和人格魅力的艺术家,他心胸开阔、为人随和,不论是他的同龄人,还是年青人,都和他相处得非常融洽。作为晚辈,我与程老有十多年受益终生的忘年交。交往中,程老从来像朋友一样待我,不摆长者的架子。在很多重要的作品创作中,我这个晚学本该只是一个从旁协助的角色,可他总是把我作为真正的合作者对待,给我以提携和厚爱。通过在程老身边的这许多创作实践,我不仅在艺术上获益良多,还学到了很多为人做事方面的东西,真是三生有幸。
  抚今追昔,潸然泪下……这一段缅怀的文字,实在无法表达我此刻的悲痛,更无法表达我永远的纪念。程老,您走好啊!
  程允贤先生的离去,在雕塑界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之中。相信,程老不会远离大家,我们也不会忘记程老。他的艺术将会永远铭刻在我们历史之中,而他的奋斗精神、艺术风范和人格魅力则将永远珍藏在我们的心间。中国雕塑事业的后来者们也一定能从程老的精神遗产中获得继续前进的启迪和动力。
  程老是我们永远敬重和怀念的长者、先生、朋友……

 

                                                                          
                                 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常务副主任、教授 吕品昌
                                                                                2005年12月16日